近日中央公佈《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》，有中英雙語版，我看了兩分鐘，徹底被黨的文字震懾了。其中精彩篇章，理應列為中英文科範文。《綱要》最大的亮點，我認為是第二章第一節的〈指導思想〉（guiding ideology）。此節僅一段，近三百字，包括二十一短句和片語，中間完全沒有句號，只有氣勢如虹的大串逗號和頓號。開頭幾行是：「深入貫徹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和黨的十九大精神，統籌推進『五位一體』總體佈局和協調推進『四個全面』戰略佈局……」最後一句：「打造高質量發展的典範。」看完這大段話，你除了很多詞語看不懂，也會發現它完全沒有主語。
儘管中文有所謂「禿頭句子」（張愛玲特別喜歡），常見於舊詩詞和口語，但堂堂〈指導思想〉是否應該標明指導對象呢？我想像一百年前，這類官樣文章開頭大概會寫：「凡與其事者，皆必服膺習近平之政令，以宏揚中國社會主義，實踐黨十九大之精神。」這才是稍為似樣的中文。現在黨的寫法缺乏主語，亦非命令句，似乎在暗示或預示：根本沒有人會貫徹什麼思想、什麼精神。
中文禿頭句大不了是禿頭，但若直接翻成英文，就會慘變無頭。例如中文開頭數句，英譯是：「To fully apply Xi Jinping Thought on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for a New Era and the spirit of the 19th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, coordinate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"Five-sphere Integrated Plan" and the "Four-pronged Comprehensive Strategy"」。全段由一大串空洞的不定詞片語（infinitive phrases）和從屬子句（subordinate clauses）堆砌而成，卻連一個主要動詞（main verb）也沒有！問題在哪呢？例如英文名句「to err is human」（人皆犯錯），「to err」是不定詞，若沒有「is human」就不成句了。任何懂得英語文法ABC的人都看得出：大段〈指導思想〉只有不定詞片語，文法上根本是爛尾的，這寫法好比只有「to err」，而沒有「is human」。難道句子已反映大灣區規劃的本質？翻譯者是神人啊。
